进入供暖季，本端接到不少市民来电反映供暖诉求，其中，测温问题占很大比例。有居民反映，本是为了寻求帮助，查清家里不暖和的根源，可有的上门测温却成了“走过场”。“测出18℃说已经达标，不到18℃又说极寒天气不达标也可免责。测来测去，压根儿不提供暖不足的问题。”连日来，本报记者走访洺悦湾、牛街东里二区等多个小区，对此展开调查。

  洺悦湾小区2023年4月刚刚交付入住，这是小区居民在新家度过的第一个冬天，没想到供暖就出了问题。

  居民和记者说，早在试供暖及正式供暖初期，小区就出现大范围室温不达标的情况。王女士在供暖季刚开始就发现家里不暖和。开发商建设时统一铺设的地暖，于是她多次联系供暖公司、开发商及地暖公司上门测温、检修。“前前后后来了七八趟，多数时候都是下午来，每次来都测温，但测出的温度都是18℃以上。”王女士回忆，工作人员告知温度已经达标，只能帮忙清洗过滤网和地暖管道、检查设备，但清洗、检修之后，供暖情况没有正真获得任何改善。

  直到日前大风降温，她发现家里室温远低于达标温度，连热水管都被冻住了。“热水器的水管被冻了两次，早上起来要用吹风机对着管子吹一会儿才能有热水。我们下班后一直在家里活动，即便如此晚上的室温也只能到16℃。”当晚，王女士决定再次联系供热公司上门测温。她拨通供暖公司客服电话，但电话无人接听。她又尝试拨打供热公司给业主留的两个24小时报修电话，第一个仍然无人接听，第二个终于拨通了，她向接线员反映室温不达标的情况。但对方表示，夜间已是休息时间，请第二天早上9点之后再打电线点，王女士准时拨通电话，当时家中温度计显示为17. 3℃。接线员表示马上让维修师傅回电，王女士便一直守在电线点多。“始终没人联系我，我只好再次打电话询问情况。”

  这次，接电员又要求王女士直接联系地暖公司做检修。接线员表示：“这并不是供暖问题，没有必要上门测温，因为室外温度已经低于零下7.6℃，供暖公司是免责的。”在王女士再三要求下，工作人员才在当天下午入户测温，结果显示为18.1℃，已超越达标线。

  记者走访该小区时了解到，与王女士有相似遭遇的居民还有不少。居民李先生说，自家北侧卧室室温不达标，早上8点前温度不到18℃。“但供暖公司上午10点来，测出19℃，就告诉我这个温度已经达标了。”居民张女士和记者说，她在家自测室温多数时间均未达标，但每次供暖公司上门测温都达到18℃以上，供暖公司便不再排查原因。

  上一次大风降温，小区内不少居民家的温度计显示只有14℃、15℃。一位居民联系供暖公司上门测温，测出的温度也只有16℃。但客服人员称，根据相关行业标准，民用建筑供水温度宜采用35℃至45℃，目前供热公司的供水温度是38℃至39℃，符合标准要求。供热合同条款中明白准确地提出，室外日平均气温低于零下7.6℃的，供热方免于承担违约责任，但应提供对应证明。客服人员向居民出示气象信息后表示：“根据合同条款，居民家中温度不达标，我们免于违约责任。”

  “我们反映供暖问题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。地暖公司说是供暖的问题，已对居民家中管线进行过多次排查，管线无渗漏、堵塞等问题，流量也正常。所以，小区出现大范围不热仍与供热公司有关，并非地暖问题造成。供热公司又说是地暖的问题。每次供暖公司上门测温，测出18℃以上就说已经达标，我们不该再投诉；测出不到18℃，就说极端天气下这个温度也符合相关规定。所以不管测出什么结果，供暖公司都没责任。到头来，没人管我们到底暖不暖和。”洺悦湾小区居民感到既无助又气愤。多次联系无果后，居民只好开着空调、电暖器过冬。

  “晚上回来发现家里特别冷，可供暖公司白天才上门来测温，一测竟有23℃！”这个供暖季，家住牛街东里二区2号楼的马先生格外心寒。最近，晚上10点左右，马先生和老人孩子准备睡觉时，感觉家里越来越冷，一看卧室的温度计显示只有16.9℃。他赶紧拨打供热公司值班室的电话。接线员告诉他，时间太晚测温人员已经休息，第二天上午10点半再打电话试试。第二天一大早，马先生被冻醒，一看温度计，只有15.3℃。

  马先生说，今年冬天家里温度一直不高，凌晨气温更低。大风降温后，夜间温度每天都不达标，老人孩子都冻感冒了，他这才决定让工作人员上门测温，排查家里不暖和的原因。终于等到和接线员说好的十点半，马先生赶紧再次拨打电话，可一阵嘀声过后，电话始终无人接听。“打了半个小时才联系上。”马先生说，中午12点半左右，工作人员终于来到家里，测温枪一晃，显示温度为23℃。他一看自家温度计，也确实显示23℃。工作人员又测量了家里两组暖气的温度，一组约52℃，一组约45℃。“这不是挺好吗？”测温的工作人员说。随后，工作人员调节了马先生家暖气片的阀门，放水排气后便离开了。

  “大中午的有太阳晒着，屋里确实暖和了不少，可夜里确实不达标呀！”马先生认为中午测出来的温度并不能代表全天的真实温度。马先生和记者说，测温当天不仅有太阳晒着，暖气片也确实比前一天热乎多了。但测温人员走后的当天晚上，马先生再次测量自家两组暖气，温度已从52℃、45℃下降为47℃、38℃，室内温度也由23℃降为了17.5℃。

  居民介绍，牛街东里二区是建成20多年的老楼，住户近500户。像马先生家一样白天温度高、半夜睡觉冷的情况并不鲜见。“暖不暖和全看天气，天气好就能到20℃，天气不好温度立马降下来，夜间睡觉尤其冷。”

  供暖公司工作人员表示，现在供热站两个泵已在全负荷运行，居民家中不暖和并非供暖问题造成。根据相关规定，室外气温高于零下7.6℃时能保证18℃，但若低于该温度，就超出了供暖设备的运行能力，没办法保证室温达标。同时该工作人员表示，小区供热管线老化，正在申请更换新管线，但何时能够更换管线尚无法确定。

  居民被告知“虽然冷但合规”的情况在全市并非个例。记者多日调查走访，居民反映测温问题，实则是受到暖气不热的困扰，可由于测出的数据达标、合规，供暖问题便不了了之。

  例如家住东方雅苑的居民反映，自己在家测着只有14℃、15℃，可联系物业拿测温枪上门测温，几乎每次都超过18℃，已达到合格线℃的时候，工作人员便称是自家暖气安装不合理。”

  日前寒潮来袭，宏英园小区不少居民家里也不暖和，有的居民家在14℃左右，有些甚至低至10℃。“师傅上门测温时常挑中午、下午时来，很多时候测出来能达标。测出来不到18℃，便称室外温度不高于零下7.6℃，所以不能够确保室温。”有居民说，有时打完投诉电话后会热一些，过后就又凉了。

  家住翡翠西湖小区的李先生今年刚刚入住该小区，发现室内温度低得没法住人。“供暖公司上门测量也只有14℃左右，不达标。”李先生说，修东西的人查看进出水温度，表示供暖没问题。到底什么问题造成家里不暖和？李先生几经投诉，才将供暖公司、开发商、地暖公司工作人员一同请到他家商量解决方案，但十几天过去了，家里为啥不暖和、解决方案是什么，至今没个说法。

  家住造甲街南里20号院的居民陈女士连续两年反映供暖问题。“一开始给供暖公司打电话，修东西的人会上门来放放水，暖气会变热一些，测出温度达标，人走了没多久，暖气又凉了。再打电话，又重复一样的操作。”陈女士说，近期她再次联系供暖公司，自家测着不到17℃，供暖公司上门测出来却高达20℃。“一来二去，供暖问题还是没解决，家里暖不暖和全看外边天气。”

  记者了解到，居民自己买来的温度计多为壁挂式温度计，与供热公司的测温计在测温方式及专业程度上存在差别，供热公司并不认可居民自行购买的温度计所测出的温度，温度是否达标，还是要以工作人员上门测量为准。

  白天本身室外温度就高，在阳光照射下室内温度在测量时也更加容易达标。但居民往往晚上待在家中的时间更多，感觉冷又是实实在在的。这让不少居民陷入无法自证室温不达标的怪圈。

  近年来，全国其他省市也有居民质疑供暖公司上门测温为何选择中午，认为这样的测量结果无法反映真实温度。对此有部分省市对测量办法来进行了进一步细化和规范。例如《辽宁省城市供热条例》规定，测温应当按照有关法律法规和操作规范，使用经检定、校准、测试合格的测温器具，并在10时至14时之外的时段进行。《黑龙江省城市供热条例》规定供热单位和供热主管部门应当使用经检定、校准、测试合格的测温器具，在10时至14时之外的时段对用户进行现场测温。哈尔滨据此进一步要求供热企业选取每日室外较冷时间段，兼顾居民休息，时间原则上为 6 时至 8 时、16 时至 20 时，如居民需要其他时间测温，可与供热单位自行约定。

  记者走访中，听到居民说得最多的话便是：“拿着测温枪来转一圈，就像‘走过场’，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。”对此，有居民质疑：“测出来的数据达标、合规，我家的供暖就真的没问题了吗？”

  国家《住宅设计规范》《民用建筑供暖通风与空气调节设计规范》及《北京市居民供热采暖合同》示范文本规定：普通住宅的室内采暖计算温度不应低于18℃。采暖期的正常天气情况为室外平均温度高于零下7.6℃。在异常天气特征情况下，即当室外平均温度不高于零下7.6℃时，本市要求供热单位按照供热系统设计最大负荷连续运行，没有对供热室内温度必须达标的要求。

  不难看到，这些规定是为供热划了一个下限，目的是保障“正常天气情况下温度不低于18℃”。然而，部分供暖热力站、小区锅炉房却将这一下限当成上限，甚至用作回应居民投诉的“免责声明”。不管居民家中夜间是否寒冷，只要白天太阳晒着测出超过18℃就算符合规定标准；不排查供暖不热的最终的原因，只因室外温度不高于零下7.6℃，就合规免责。一番操作之下，温度数据看似达标合规，却凉了居民的心。

  “平常冬日，晚上冷，却只在白天上门测温借阳光之力；极寒天气，白天也冷，却说有规定室温不用达标。我们自己夜间用温度计测出的数据，供热公司又不认可，只认上门测出的温度。这样一来，我们该怎么证明家里确实不暖和？”居民表示，反映供暖问题，并不是为了测温，而是希望排查家里不暖和的原因，从而处理问题。如果仅仅是为了让测出来的数据达标，这就本末倒置了。

  诚然，各个小区情况复杂，导致居民家不暖和的原因很多，比如外墙没有保温层、管道老化堵塞、末端循环不好……这些并不能归咎于供暖公司。但也正因如此，更需相关各方合力，切实把温暖送到居民心坎上。